“娃儿——”千面千口规整的一声。
将赵云霄再次打回绝望深渊。
——自己不是主角吗？
“啊啊啊——”
被落在原地的痛觉反应过来追上了赵云霄。
左手，自己的左手——没了，整条手肘......
痛苦扭曲了赵云霄的面庞，眼泪鼻涕水无法抑制的自己流出，混作恶心的一潭。
“斯——”
赵云霄被根茎拖拽回去，是依着地板被磨损的大腿小腿，衣袍早就已破开，渗人的红色颜料画出一条血路。
缺血过多，赵云霄渐渐感觉到了困意。
不过正好，这正与痛觉持续做着对抗。
就在之前直接死去似乎更好，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
就这么拖回去也是被那树妖吃掉吧，是死在树妖的肚子呢，还是提起缺血而死似乎没有什么分别了。
“活该呀，若不是你同情心非要泛滥。”
“啊————“
“一开始就不掺和这，不就依旧逍遥快活。”
“啊————”
“做一个赵家少爷不好吗，赵云霄，你真的是活该啊。哈哈哈。”
“啊————”
眼前又出现了那一坨肉山。
“娃儿哦——”
这么听起来是那么温柔，这恶心的妖魔。
痛苦的赵云霄五官扭作一团，耳朵反而灵敏，拼命寻找外界信息，分担注意。
意识逐渐昏沉。
临空的失重感都谈了下去，赵云霄被根茎举了起来。
迷迷糊糊的视线，他死前都要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
攀附在肉山上的赤.裸藤人蠕动着爬开山顶的一个位置。
露出一张三米长猥琐笑着的大嘴。
下一刻。
大嘴缓缓张开，裂出数十颗横七竖八的黄黑大牙。
逸散出腐败的气息，同里面装满了死去三天的老鼠。
不过，目前看来装满的更应该是人吧。
马上自己也要成为里面的一员了。
赵云霄闭眼。
“天地玄黄，大道轮转。心若为本，心火可现。”
耳边竟然响起熟悉的女声，声音点点变大。
是吗？
赵云霄觉得会是幻觉，那个臭丫头，此时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呢。
一定是幻觉吧，那臭丫头现在估计还要和什么济斐为师兄卿卿我我在他们师傅那。
真叫人心烦呀，死前的幻觉都是这个讨厌的家伙。
“——万物易主，以气御令，斩——！”
意识隐约间，耳旁有一声巨响。
“轰——”
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轻柔的东西接管，被对方小心的抱着。
嗯？这是什么回事？尽力睁开眼。
第一幕居然是泪如泉涌的少女——欢霜月。
对方的轻唇剧烈起伏着，似是在呼唤着什么，双手比着什么术式的印子，将亮光往他身上递。
尽管无法听清，但对方强烈的情绪依旧传达给了赵云霄。
......嗯？
该不会是听到我的抱怨，老天爷特地给我把幻觉改成爽文了吧。
......我不愧是主角啊。
尽力撑开的一丝眼缝又合了上去。
再努力睁开是，是赵云霄倾靠这身子歪头挨着一棵树。
面前是着急不已的姑姑与同样担心守在一旁的青儿姐。
远处则是几名持剑的弟子在对抗着一条条粗壮的根茎。
其中济斐为也在内。
仅仅又是一眼眼缝再次合起。
只是最后一幕，他似乎看到，肉山的人缓缓爬开，露出一只布满丑陋血丝的巨眼。
可眼里满是慈爱，甚至流出泪水。
有声音响起，依旧是这树妖。
可赵云霄却辩得明白，这声音非要说并不是从耳朵这个人体器官传来。
是一种理所应当的，家人之间的传递与理解，精神意义。
“娃儿——神之所非在于肉糜间，于天地，于万物，九分合一，大道始成......”
“......道为先于千万人......苍天已死......”
无与伦比的幸福感包围起赵云霄。
伴着赵云霄彻底昏迷过去。
*
*
云雾缥缈，仙鹤任意游。
柳条随水摆，小庭江中立。
赤江旁三两屋，炊烟袅袅升。
——赵云霄在这里摸索了半天，终于在这个好看却不好用的地方找到了这一户人家。
赵云霄好心上前敲门。
可在这之际，门内传来。
“呵，那小子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他早该死啦。”
无比熟悉的声音，此刻却是那么陌生——是他赵云霄的声音。
赵云霄的疑惑已经等不及他敲门了，直接推门而入。
“哟——”
一身武铠的赵云霄回过头打了个招呼，另一个椅子上坐着一副书生样捧着书的赵云霄也对着门前的赵云霄和善点头示意。
而不远旁还有一个就地打坐道袍赵云霄闭目不语，仿佛并没有注意到门前突然的状况。
疯了——
自己这是疯了吧——
这是什么回事！！！
赵云霄害怕的回头，就迎面撞上一个一身白的赵云霄。
白发在他面前轻轻飘着，冲他有礼一笑。
赵云霄不可置信的眼睛瞪得更大，一把推开那人。
然后一个踉跄被什么绊倒摔倒地上。
“没事吧？”温和的声音响起，对方伸过手来，想要扶他起身。
“谢，谢谢。”
赵云霄刚想接过对方借过来的手起身，可目光上移，又是内心一颤。
手指无力，又往后跌了过去。
对方竟也是赵云霄，眼神里饱露温柔与关怀的赵云霄。
身着青衣衫，脸上有一道横跨一张脸的狰狞红疤。
“这是？......还是先起身吧。”对方的声音依旧缓而柔。
哈？
“滚啊，你们都是什么鬼，都给我滚开啊——”赵云霄满脸可怖，手脚并用倒着的往后狼狈爬去。
青衫赵云霄一愣，却也不恼。
“我们都是你啊——”
“不，怎么可能，你们都是什么妖怪，不不不，我这一定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才对。”
“似梦非梦，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个看戏的赵云霄笑起来。
“一定是梦——你个妖怪笑个屁啊。”
“是梦，还是妖怪，或者都是你渡不过的坎。谁又知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赵云霄已经无法思考，可冥冥之中有一种他也无法理解的东西在冲击他的思维。
有什么东西在颠覆他的存在。
对了，是这样，有什么东西正在残忍剥去赵云霄的存在意义。
赵云霄确实可有可无——
他非世界的中央，他也不过如此。
赵云霄已经死了。
不然不会出现在这，出现在这“心盘”中。
赵云霄明白过来，都是失败，满目失败。
头痛欲裂，可他不想想这些事，他努力要忘掉的东西。
于是他捂着头，咧嘴痛呼。
“啊——”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仅仅在一瞬，他就看到。
披荆带袍的赵云霄被数十几根巨矢灌腹。
白衣郎朗书声的赵云霄执笔血流不止终不敌仙人。
道观血满山里的赵云霄被爱徒捧上山巅而摔下。
......
面前的一切也变了。
不可言比黑更深沉的东西吞噬了天地，大火烧着柳树，蝇虫蚕食着野鹤的尸骨。
江是血红的，小庭破败萧瑟。
茅屋也到处是赵云霄的尸体。
原先最开始打招呼的赵云霄肚子破了一个大洞，仍站着看着他，笑呵呵的看着他，血从口中流个不止，也不去理会，兴趣全放在地上的赵云霄身上。
然后其他几个则是也变了面貌，四肢碎得骨头都露出的赵云霄，血肉腐蚀得焦黑的赵云霄，以及面前头都不存在的赵云霄，沾血的青衫保持着对他伸手的动作。
他们是一个赵云霄，又是一个个赵云霄。
赵云霄不可置信的摇头，行动间却发现，自己无法支配自己的左右手了。
右手是断掉了，而左手是半截不见了，血潺潺的流出。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赵云霄痛苦的直摇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云霄们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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